
读《在西南联大》,我总会想起小时候在外婆家吃的那锅老汤:灶膛里的柴火不紧不慢中金汇融,瓦罐里的汤水咕嘟咕嘟,看似寡淡,实则滋味绵长。
汪曾祺写联大,就像外婆熬汤,平实,如话家常,让厚重的历史如娟娟溪流平缓而松弛有度地流淌着,流淌进大海,流淌进天地间,流淌进每一位读者心田。
他不写枪林弹雨,不写慷慨悲歌,只写跑警报时顺手带上的情书,写泡茶馆时作答期终考试的试卷,写朱自清先生披着赶马人的深蓝氆氇的一口钟。这些碎屑般的日常,被他掇拾起来,竟成了最动人的史诗。
妙的是写昆明的岁月。
如那篇写昆明的雨,写菌子,写杨梅,写缅桂花,写到最后才轻轻点出“四十年后,我还忘不了那天的情味”。就这么一句,忽然让我眼眶发热——原来所谓乱世,也可以被这样饶有兴味地打量。
展开剩余73%最妙的是写人。
他写沈从文在生活上极不讲究中金汇融,大都是吃米线,还特意交代“有时加一个西红柿,打一个鸡蛋”;写金岳霖养斗鸡,鸡冠子通红地蹲在讲台上陪他讲课。这些细节像碎金撒在灰扑扑的历史布面上,亮得人心里发颤。
再如,闻一多蓄着“抗战不胜,誓不剃须”的“山羊胡子”,讲课时“图文并茂”。他用整张的毛边纸墨画出伏羲、女娲的各种画像,用摁钉钉在黑板上,口讲指画,文采斐然,高低抑扬,学生哄堂大笑,先生自己也笑得胡子直抖。冯友兰先生面色苍黑,戴一副黑边眼镜,常年穿着黑色的马褂,夹着一个云南人包小孩子用的包被当做包袱,里面装着他的讲稿。
这些大师在汪曾祺笔下不是铜像,是会馋红烧鸡枞、会为“一担米钱”发愁的活人。他们学问的巍峨恰恰体现在这些烟火气里——原来真学问不在高头讲章,在能把“蒹葭苍苍”讲成昆明翠湖边的芦苇荡。
汪朗在序中所表述的观点也颇耐人寻味,对文学与生活的点拨,让人豁然开朗。他说:“我父亲写联大,不写‘牺牲’,专写‘过日子’。” 这恰是汪曾祺的深意:抗战不仅是黄钟大吕的史诗,更是“过日子”本身。
当学生用“肥皂箱”改书架,这琐碎的“过法”本身就是对侵略的抵抗——他们拒绝让战争定义生活的全部,反而用生活去消解战争的荒诞。这种“以学术为刀,以生活为鞘”的姿态,让“革命”不再是外在的冲锋,而是内在的坚守:守住书桌,就是守住山河。
汪曾祺写联大的“吃”,尤见功力。
联大的吃食在战时简陋得可怜,却被他写得活色生香。他们用味蕾的想象力,对抗着战争的饥饿感。当“革命”具体到“今天能不能吃饱”,学术的尊严反而在烟火气里愈发清晰:饿着肚子也要谈“存在与时间”,这才是联大最动人的地方;这种生命力,正是西南联大真正的遗产。
原来历史从来不是博物馆里的青铜器,它是活在我们怎样看待一碗米线的态度里,活在我们能否把垮塌的土墙坐成凳子的智慧里。
这本书最动人的地方正在于此:它把烽火连天的岁月熬成了可以暖胃暖心的汤。我们隔着八十多年的硝烟张望,却发现那群衣衫褴褛的师生从未远去——他们教我们在乱世里闻得见花香,在废墟上看得见星空。
汪曾祺用他特有的松弛感告诉我们:所谓知识分子,不过是把日子过成学问,把学问过成日子的人。
读罢全书,再回头看汪朗那句“文学是对生活的点拨”,方觉个中三昧。汪曾祺写联大,不写“英雄”,专写“人”——会饿、会怕、会笑、会偷懒的人。
正是这些“人”的碎片,拼出了抗战最完整的模样:它不是教科书里“一寸山河一寸血”的宏大叙事,而是一个书生如何在臭虫堆里守住《离骚》,一群教授如何用肥皂箱搭起“中华文脉”。
当我们岁月涤荡、沧桑阅历,我们终于在汪曾祺的“闲话”里,触到了那段岁月的体温——原来最柔软的抵抗,往往最有力量;最家常的坚守,恰恰最革命。
#我的军事书单#中金汇融
发布于:辽宁省富灯网提示:文章来自网络,不代表本站观点。